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唉,这可糟了,我给他下的化功散才撑了两个时辰就没了,不赶紧找回来可不得了。」小春歪歪斜斜走了几步,还醉着,忽然想起这俩人是江湖人,随即转过头来问:「对了两位,你们知道哪里有在卖人皮面具的吗?」 「怎么,结了仇家,要易容避祸了?」韩寒嗤笑了两声。 「啊……刚刚不知道是谁在窗口唉声叹气,说什么木头不关心他来着的……」小春醉言醉语的,手指头绕着空中转啊转,很努力回想方才听见的东西。 「闭嘴……」韩寒整个脸瞬间爆红了起来,他吼了声,拿起行囊里的两块人皮面具和手里那瓶续天膏一起往小春身上扔去,道:「你这小醉鬼快走,别让我再见到你,也别让我再听见你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谢啦!」小春朝着韩寒露了个绚烂非常的笑容,摆了摆手,颠着出了他们的厢房。 「何苦跟个小孩子发脾气……」 小春走前,听见穆襄用十分不解的语气疑惑地说道。 他甩了甩头,觉得着韩寒也银库啊,喜欢人家也说不出来,只能放在心里闷。而这穆襄就跟韩寒讲的一样像块木头似的,他们方才的对话再明白不过了,但木头就是不明白小寒儿对他的爱意。 小春笑着把韩寒给的东西塞进怀里,继续四处晃四处寻找他家大师兄。 这回,是小觑了师兄的能耐,师兄用毒多年,也服毒多年,就算没有解药,那些药服下后也会与他体内存在的毒性相抵,发挥不了极致作用,迅速散开。 小春想,改明儿个得调上十倍的分量,给他师兄服了才行。否则天天这么闹法,还没回到神仙谷,自己可能就先被大师兄累死了。 寻着寻着,来到了大堂,天香楼早打烊了,小二掌柜的跑得一个不剩。小春拾起那对卖唱父女遗落下来的琴,愣愣地看着,拨了两声。 突然的,想起了娘。 想起娘后,又想起了爹。 想起了爹后,无可避免的亦想起了云倾。 离开云倾将近一个月了,不知道京城的他是否安好,有无按时服药? 如果行的话,他真的想留在云倾身边见他吃完全部的药剧毒全解以后再走的,但想终归是想,事实却容不得他继续留下。 抱着琴,小春茫然走着,方才还记挂着找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抛下了云倾,云倾现下心里头想必、想必是深深恨着他的吧! 小春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坐在屋檐之上。 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只觉得有风的地方凉些,似乎能吹散他眼眶里的热。 月牙儿高高悬在天上,只剩那么一点,或许明日就消失得丝毫不剩了。 小春拨起琴弦,嘴里缓缓唱出幽思曲调。 「……数不尽相思百转愁肠深处……望不穿秋水一方潸泪似麻……」 他想着云倾的眼、想着云倾的眉、想着云倾的好、想着云倾那些日子的一颦一笑,想着许久以前他也曾唱过曲子给云倾听。 原来要离开了,才知相思有多深。 原来要到见不着面了,才知相思真会令人落泪。 「看不完红尘俗事几多纷扰……爱憎灭鸿鹄爪徒留人间……」 悠悠琴声在夜里寒风中飘荡,和着小春清润却有些沙哑的嗓音,闻者失神。 躲进房里好一阵子却不见小春追来,却听见夜半鬼叫的兰罄打开窗,见到小春高高地坐在屋檐上,膝上架着琴,一边哭一边唱着曲子。 看着屋顶上那个人的模样,兰罄有些受不了。 他觉得吵、觉得难受、觉得胸口砰砰砰的让他喘不过气来、头疼得快炸掉。 遂而,他转身拿了盛水的洗脸铜盆,用力地往屋檐扔去。 兰罄这一招,又狠又带劲。 屋檐处「哐……」地一声巨响传来,接着「哎呀……」一声惨叫,上头那个喝得醉茫茫的人没稳住身子,就这么地给个铜盆砸下来,掉入下方花圃之中,发出砰然巨响。 最后,一切终归平静。 兰罄白了花圃里趴着起不来的小春一眼,关上窗,走回床上盖上棉被便睡。 但后来翻来翻去却辗转难眠,以为是灯火没灭太亮了的关系,兰罄爬下床来吹灭油灯,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是睡不着。 想了下功能,他最后开了窗从二楼跳下去,找到花圃里已经陷入昏迷的小春。 一把旧琴散得四碎,小春握着其中一条琴弦,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有些苍白。 「可恶……」兰罄不自觉地喊了声。 他抓起小春的脚踝往花圃外拖,从花圃一路拖往楼梯口,接着「叩叩叩叩叩……」地朝二楼拖去,也不管小春的脑袋瓜子磕在木阶梯上,发出多大的声响。 回房后,兰罄将小春仍上床。 这时自己也困了,打了个呵欠后爬到床上,把小春往里头挤去,跟着盖上棉被便入了梦去。 小春则时昏迷得连痛也不晓得了。 京城,端王府。 夜深了,这晚,是个无月的夜。 云倾匆匆得由外赶入寝宫,有些仓皇,有些急迫,拿了天青色的瓷瓶出来,倒出红色药丸,以水送服。 服药以后,瞥见白色的床缛干净而整洁,没有人弄乱,也没有人动过。 忍不住,云倾走到象牙白的床旁,抚着里头那个人曾经睡过的白玉枕,摸着曾经和他一起盖过的那床被褥。 还在恍惚中,小春走了这事似乎像在做梦一样。 药,就放在房里,每到这时候他便会记着赶回府里来。 以为像以前一样,一回来,便会有个人笑嘻嘻的等着他,替他拿药、替他斟水,一定要看着他将药吞下去才安心。 然而往往回过神来才想起,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那个人离开时说过,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今生今世……」云倾喃喃念着。今生今世,是多久多长的时间,而他,得等到那个时候。 「小春,我一直照你所说每日服药,我听你的话了,不让你伤心了,你回来好不……」 他念着,念着。 念着那个笑起来洒脱张狂的人,念着以后不会再让他悲伤难受的话语。 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般通彻心扉的事,他如今晓得了,晓得小春那时失去至亲的痛,可是他晓得,小春却不会再回来了。 握着手中瓷瓶,云倾神色恍惚地走着,他走遍端王府内小春曾待过的地方。 小春的药房。里头还存放着小春细心搜罗而来,为他解毒所用的草药。 小春的厨房。小春曾经在里头煮过几次酒酿汤圆,喂他吃过几口。他那时说不喜欢甜的,隔天,小春就做了鲜肉汤圆。汤圆汤圆,小春说,是个好意头,叫作团圆的意思。 小春的水井。 小春的莲花池。 云倾一路走过,而后静静伫立在莲花池前。莲花全凋谢了,只剩一池清水,清水底下满池腐泥。就像他一样,没了小春,便似乎从骨子里都败烂腐朽了。 站在池边吹着冷风,等不到那个人回来,他站了整整一夜又一日。 天亮了,而后天黑了。 他突然不晓得如此活着究竟有何意义,该留在他身边的人走了,也带走赖以存活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云倾不解,喃喃念着,心里头的痛越涨越大,塞满整个胸口,让他不知所措。他愤怒地朝着莲花池大吼:「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下来!」 云倾慌着、乱着、苦着,不知道如何发泄心里的痛。 紧握着手里的瓷瓶,力道大到三个月已经过了一个月,要是撑过这最后的两个月,完全解掉月半弯了,那他和小春之间便再没有任何联系,毒解了,小春便真的不会再回来、不再看他一眼了! 猛地一惊,云倾回过神来。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事发生,小春是必须回到他身边、不能离开他的! 抬起手臂,云倾奋力将瓷瓶往莲花池一扔,远处水面上溅起水花,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瓶子连同里头的解药,消失在池面之上,没入池底。 站在池边,忽见水天一色的莲花池映照着天上的星子,在夜漫无际的黑暗里,璀璨地闪闪发光。 他觉得,那真的好像小春的眼,带着笑时,望着他时,就是这般引人目光。 夜太深,风冷水冷,吹得人心寒。 失去解药,月半弯在此时毒发了,然而云倾只是一味运功强压。 小春不在,一切便再也无所谓。 撕心裂肺的疼翻天覆地袭来,强以内力压下的结果,让云倾喉头一甜,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云倾望着远方,希望能见到那个不知在哪里的人。 如果他看见了,必定不会忍心放他一个人捱。 而后他就可以抓住他,将他捆绑起来关进牢里,一辈子都不让他离开。 然后无论怎么等,却都等不到那个人出现。 云倾再也受不了了,他对着远处怒吼着:「赵小春,月半弯还是毒发了,你看见没有?你的药根本没用,治不了我!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回来替我做新的解药?赵小春你看见没有,你带走了我的解药,你绝了我的生路,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云倾最后才认清,那个人真的不在这里也没有藏起来,他是真的看不见,也不会再回来了。 「赵小春……」云倾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声。 他的解药只有一个,叫作赵小春。 可惜小春不知道。 他失去了解药,便再也活不了。 活不了。 「禀……禀告主人……敬王来访。」 云倾正值毒发之刻,身旁的白衣侍卫不敢擅越雷池,只得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道。 云倾血红的双目朝那侍卫看去,侍卫吓得连忙低头,不敢直视主人面容。 「敬王来干什么!」云倾怒吼着,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不见!」他又呕出了一口血。 「主人……属下是否需要为主人请御医前来?」侍卫提心吊胆地小心问着。 「滚!」云倾道。 侍卫连忙退了下去。 云倾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体内如刀削铁烙的疼,令他几乎使不出力。他歪歪斜斜地回到寝宫中,回到那张曾经留过小春体温的床铺上,倒了上去。 被褥间还留着淡淡的药香味,云倾将头埋入其间,闻者那儿几乎快要消失的余香。 敬王又来做什么?如果没有这些人,小春也不会离开他。如果没有这些人,小春说不定还留在他怀里。如果没有这些人,现下看他疼,小春说不定正喂他吃着药。 吃药、对啊……吃药…… 小春最不喜欢他没按时服药了,临走时还叮嘱着,叫他一定得每日记得服下解药。药是小春辛辛苦苦为他做的,花费许多心力,没日没夜守在药房里才完成。 他更晓得为了完成最后的解药,小春狠狠地割了自己一刀,流下自己视为珍宝的药人之血,只为药人血能护他心脉不衰。 小春这么辛苦才做好的,要是让他晓得自己竟然把药给扔了,定会气得直跳脚吧!不行,说过不再让小春伤心了,怎么竟然又犯了! 小春会伤心的啊! 「来人!」云倾焦急地往外狂喊。 「是!」外头守着的侍女连忙应声。 「吩咐下去,立刻把莲花池的池水抽干,将里头的药瓶给我捞起来。」云倾怒道:「立刻、立刻去做!」 「是的主人!」门外脚步声碎乱,侍女们连忙跑了开去。 端王府里也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半个时辰之后,还沾着污泥的天青色瓶子被置于托盘之内,恭恭敬敬地呈至云倾面前。 云倾打开药瓶取出赤色药丸服下,接着便挥退了寝宫里的人。 腐蚀心肺的痛楚渐渐散去,他在床沿坐下,手里执着瓶子,凝视着。 手腕处衣袖滑了下来,露出腕间属于女子的白色暖玉环。 小春睡处的被褥下,露出了人皮面具的一角。 衣柜里有件洗好叠好的兔毛滚边红棉短袄。 而矮柜上,留了只小孩玩的拨浪鼓,和一个竹扎圈圈。 云倾望着望着,出神了。 原来自己身边还有好多小春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 他将那些小玩意儿全放到床上,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端详着。他摸着,感觉上头依稀还留着小春的体温。 猛地,云倾闪过一个念头:小春不留下来,并不代表他不能到小春身边去。 他可以找到小春,而后留在小春身边。无论小春去哪都好,他都跟着便成。 是啊,怎么没想到呢!云倾豁然开朗,立即站了起来打算出门。 此时,寝宫外传来喧哗吵闹之声。 云倾本来因想通了一直想不透的事而明亮起来的脖子,也在听见来人的声音后,转瞬再化阴冷。 「谁敢拦阻本王,本王现下同你们家王爷可都是摄政王,一般大的。如今基于同僚之谊、手足之义前来探望你家王爷,又有什么不对了!」 说话的人正是敬王爷东方齐雨,云倾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整个人反胃不舒服。 门被打开来,齐雨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进来。他是只身前来,但端王府侍卫们仍不放心,随着齐雨一同入内。 「小七,听说你病了啊!」齐雨「唰」地声打开了扇子,故作潇洒优雅状,摇着扇着。 云倾也不理会齐雨,自顾自地打包起行囊来。 他将小春的袄子、拨浪鼓、竹圈都放了进去,收拾细软,对齐雨视而不见,越过他便走出寝宫。 齐雨脸冷了下来,虽说对这七弟冷淡的态度早习惯了,但没想到今日本来是来嘲笑人的,反而被漠视了回来。 「你就这么走了?不告诉四哥想去哪里吗?」齐雨猛摇扇子,想把自个儿腑里升起的那道火扇掉。 「你来干嘛?」云倾终于问了一句。 「来问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把那赵小春找回来,都个把月了,除了我们这几个功夫底子厚的人外,几乎一半禁军都还睡着醒不过来。赵小春究竟下了什么药这么厉害,连御医也束手无策。」齐雨说。 「你不是已经下黄榜找人,找不到人是你没本事,问我又有何用?」云倾冷哼。 「你……」齐雨被这么一讽,脸色当场又黑掉。这俩口子一模一样,出口就爱打击人。 「别说我没提醒你,老家伙的诏书上写了什么,你我都清楚看过。最后把你那些人收回来,要是伤了他,我绝对叫你敬王府陪葬!」云倾冷冷地说。 「哼!伤了又如何,我就是不承认那小子的身份。」齐雨不以为然地道:「父王临死前就只兰罄在身边,兰罄要他将皇位传给谁,父王哪做得了主。那位子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除了你我二人,谁来坐我都不服!」 传位十四王世子东方小春?而他与云倾这俩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居然双双落马,只中得个摄政王虚名! 真可笑!皇族血脉中何时出了个东方小春来他怎么不知道,这事也只兰罄那厮作得出来,真的是要丢尽他们皇家的脸,贻笑天下。 「他是我的人,谁都不许碰。他的东西也一样,谁碰谁就得死。」云倾道,「诏书内容我老早密会过八大重臣,在小春回来之前,他们会守住诏书,也会盯住你,你别想妄动!」 言尽,云倾背着行囊拿起银霜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齐雨急忙问道。 云倾不答。 「你去找赵小春吗?」齐雨继续追问。 云倾还是不想回答。 他要一人独自前往,寻找小春的下落。 找到小春以后,他也不会告诉这个人。小春是他的,到时他会把小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不让任何人触碰。 小春是他的。恶心的人走远一点。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中) 第10章(上) 章节字数:7278 更新时间:07-11-01 23:50 天灰蒙蒙地只亮了一些,窗户似乎没关上,风冷呼呼地灌,小春幽幽转醒。 他打了个呵欠,掀了棉被爬起身来,浑身僵硬得不得了,腰板酸得如同不是自己的一样。通常这情况便是他又睡昏了过去,只是这回,也不知睡了多久,两天、三天,抑或更多天? 最近身子有越来越虚的迹象,自从遇上了云倾和大师兄后,大伤小伤不断,药人的命虽然比寻常人韧那么一点,但多出的那一丁点可也不是拿来这么用的。看样子得找个一天,炖些补药好好把流掉吐掉的那些血给补回来才成了。 揉了揉惺忪的眼,小春打了哈欠,伸了伸懒腰,左摇右晃地把僵掉的身体拉开来。 然而就在他摇来摇去使却发现,厢房里原本该有的那面墙怎么不见了? 放眼望去,叫作那个一望无际,风呼呼呼地直往他脸上吹,往前还能看到远方薄雾笼罩的青翠山峦。 小春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往前走几步。 天香楼整个像是被削掉半边似的,从他厢房往前,那一半完全瘫垮倾圮。只剩一堆分不清楚是梁还是柱的残破碎屑。 「奶奶个熊!」小春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到底他喝醉睡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天香楼弄成这样? 被雷劈中缺口也不会这么齐整吧?谁干的?他家师兄哩? 原本立足之所早已摇摇欲坠堪不起过大力道,他只轻轻一踏而已,便剧烈震荡起来。 小春见状连忙抓住床上包袱往外跃,身影在空中划了个弧,一个完美前翻后,漂亮的双脚落地于街上。 而后那好大一间却被搞的只剩一半的天香楼在此同时发出唧唧歪歪的轰天巨响,整个垮了下来,顿时天摇地动,尘沙扑面而来,小春一时闪避不及,弄得灰头土面。 咳了好几下,小春眯着眼在扬尘中看着那成为废墟的天香楼。到底谁这么厉害,居然将天香楼给铲平了。 清晨朦胧的街道上,没半个人。放眼只见冬寒瑟瑟,狂风卷起地上尘土落叶,飘到远方去。曾是热闹非凡的城镇,如今死寂一片。不止天香楼,连四周围的房舍也损毁得差不多,简直就像是两只大军队交锋过后,炮火洗礼遗留的残迹。百姓不见了,连只鸟,连只狗也没有,宛若死城一般。 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光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了的! 「师兄?」小春小声喊着。 风中回荡着他的呼唤声,几声过后唤不回人,小春壮起胆子,气聚丹田,放声喊了出来:「师兄你在哪里?」 仍旧没人回应,小春改了口,喊:「石头,你在哪里?快点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自己走,不等你了喔!」 前方街角有阵????的衣衫摩擦声传来,小春走向前去。忽见不知啥时起躲在街角的兰罄一颗头探了出来,凶狠地瞪着他。 小春的眼睛在看清楚兰罄那张脸后,「噔」地张到最大。 「哇哈哈……你怎么弄成这样!」小春大笑出声,「哪个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打你?」 兰罄脸上嘴角都是淤青,双眼也黑了两圈。原本一张明艳照人的美人脸蛋,如今是惨不忍睹。 兰罄见小春笑得讨人厌,吼了声:「你……」,之后猛地朝小春扑了去,对着他的肩头就发狠咬下。 「呜哇!」小春惨叫,连忙把这牙齿比猛兽还利的兰罄扳开推离。他含着泪揉了揉肩口道:「怎么可能是我,我明明就睡到刚刚才起来,少冤枉人。」 「就是你!」兰罄恨恨地瞪着小春,「你每次都偷偷下药,我发现了不吃,你就和我打起来,后来那俩个小子还帮你,三人打一个。可恶的臭小子,打得我眼睛两天睁不开!」 「什么俩个小子?」小春脑袋糊成一片,他根本不知道兰罄在说些什么。 「小醉鬼,喝醉就发疯!」兰罄又要扑过来咬他。 「等等等等!」小春连忙往后跳了好几步,急急说道:「绝对是你又强灌我酒了,对不对?我一醉就什么事都不晓得的,这不能算我帐上,不公平!」 铁定是这样,上回也是喝了酒跑出神仙谷,怎么出来的都没半点印象。只不过他不晓得自己不仅仅是酒量不好,原来连酒品也不好,喝醉了还会打人的! 「那要算谁帐上?」兰罄咄咄逼进,问。 「当然是算你!」小春鬼叫了声。 「我?」兰罄皱起眉头。 「因为是你让我喝酒的啊!」小春强词夺理说。 本来还在逼进的兰罄听到此,遂停了下来,疑惑地问着:「为什么是我?我只有让你喝酒,可是打人的是你,又不是我。」 「本来就是啊!」小春硬是狡辩道:「我之所以会糊涂到打了你,全都是你把我灌醉了才引起的。而且就算弟弟真的有什么不对,不论如何,当兄长的人也不能怪弟弟,得要有度量才行!你说我讲的对不对,石头哥哥?」 小春摆了个谄媚至极的笑,外加无辜的眼神,往他师兄抛去。 兰罄嘴巴动了动,本来想反驳些什么,可是说不过小春,又觉得自己的确不应该跟弟弟计较才对,顿了顿,哼了声,便转过身背对小春,不想理会。 「好?好?,哥哥原谅弟弟?!」小春乐颠颠地走向前去,拖了兰罄便往前走。 「这地方怪恐怖的,咱们也别待了,赶快离开吧!」小春顿了顿又说,「对了石头哥哥,你晓得是谁把这里弄成这样的吗?天香楼都塌了,人跑得一个都不剩,偏偏我睡着了没看见。当时一定是十分精彩啊!」 兰罄瞥了小春一眼,不想和小春说话。 「成成成,你不说,我不会逼你。」小春了解地拍了拍兰罄的背。他家师兄在赌气哩。 兰罄指了指小春,又指了指自己。 「嗯?」小春不太懂。 兰罄又指了一次。反正他就是不想说话就对了。 小常可恶透顶,强逼他吃药,他才和小常打起来。后来隔壁俩个小子跑来帮忙,想以多欺少,但他可不怕他们。 后来打了好几天,官差来了也被打跑,那俩个小子顶不下去,小常就要他们先逃。小常实在可恶,说什么要使绝招对付他,结果居然是对他洒迷药! 这个弟弟实在不值得疼!所以后来迷药过后,他醒来发现小常睡死了,就朝小常的屁股里狠狠打了几十下,跟着跑出去找东西吃。 小常想知道这些事,切,他干嘛那么好心对他说! 「对了,等等!」小春想起自己还没付住客栈的银子,跑回去压了锭大元宝在天香楼废墟里面,接着又跑了回来。 他拿银两时从包袱里头翻出了俩张人皮面具,奇怪自己怎么有这东西,心想或许是喝醉了买回来的吧!他跟着看了看兰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心底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俩人本笔直往城门口走去,一路上皆无人烟,小春突然停下脚步背对兰罄,拿着人皮面具玩了好一下子,引来兰罄的注意之后,再慢慢将人皮面戴上去,将其压到服贴。 「啊!」小春摸了摸自己的脸,赞叹地说:「这张皮又薄又软,又清又透,带起来一点都不闷呢!」 兰罄跟着也摸了摸小春的脸,带着一点好奇的目光,「真的很软很透。」 「走了、走了!」小春整理了下包袱,故意让兰罄看到剩下的那张人皮面具,而后将包袱背上肩,故意漠视兰罄殷切的眼神,道:「我睡太久了,接下来咱们得赶紧赶路才成,否则不知何时才回得了神仙谷。」 「小常!」兰罄突然拉住小春衣袖。 「怎么?」小春早料到了,头一转,预备好的桀然笑容送到兰罄眼前。 「这个给我。」兰罄手一翻,不知何时放在包袱中人皮面具已然到了他手中。 小春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拿到的?」 「自然是伸手拿。」兰罄觉得小春问的问题真奇怪。他迅速将人皮面具覆上,开怀地望着小春,摸了摸小春的脸,也抚了抚自己的脸,「好薄。」兰罄笑着说,「这极品人皮面具很难得到的。」 「师兄,小春不知道你除了易容术高明之外,这三只手的功力也不容小觑……」小春咋舌。被摸得神不知鬼不觉,面具啥时飞的都不晓得。 走了几天,也累了,小春和兰罄在一处偏僻茶寮坐下来,稍微休息片刻。 茶寮里人还挺多,蜚言诽语流来窜去,小春拉长耳朵听着,这类地方嘴容易打探到现今江湖最火热的消息了。 「听说平城一夕之间让乌衣教给灭了!」 「据说是寒山派和写意山庄俩位少侠出手救了险遭乌衣教淫贼凌辱的卖唱父女,结果俩位少侠挑了乌衣教的平城分舵,双方打了起来。」 「凌辱卖唱父女?连老人家也不放过,淫贼、真是淫贼!」小春拿筷子敲着桌沿,摇头说着。这类打探消息的地方,有时也会有几个未经查证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就开口的人出现。 说话的人白了小春一眼,见小春样貌平平穿着破烂,也不理会这个小乞丐,接着又说:「那俩位少侠虽力抗魔教,但没想到乌衣教高手如云,结果不但俩位少侠重伤,整个平城还几乎毁去一半,真是闹得鸡飞狗跳,众人不得安宁。」 小春听这话,只是有些纳闷。怎么原来平城弄成那样,是自己还有大师兄外加寒山派、写意山庄俩个劳什子少侠搞的? 真是醉酒闹事、醉酒闹事,难怪他会睡这么久,从没月亮睡到十五月圆,原来是一战花了泰半气力,才昏睡过去。 只是再摸摸脸上的人皮面具,小春笑着。幸好有这东西在,茶寮里也才没人认出他来。否则又是平城一战又是乌衣教,那可不好收拾。 其实早些时候,他觉得人皮面具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只是颇为有趣,但这阵子才发觉原来这东西会时兴不是没原因的。 少年侠士行走江湖,因年少气盛,难免得罪人,为避免仇家追杀,这最适宜也最简便的方法便是买张人皮面具来带。他记得人皮面具还得搭配缩骨功一起使用,如此骨骼变大变小,样貌变男变女,就算结下再多仇家也不用怕! 「说到淫贼,这阵子也真是不平静,乌衣教已经够无法无天了,又出了个采花大盗『飞天蝙蝠』,奸淫闺女无数。听说这厮前些日子才在附近犯案,官府束手无策,不知各位有什么法子可想……」 「哈!」小春喝着茶,笑得那声可大了。这茶寮里的人居然没能认出自己和师兄,他心里真是得意非常。 可是他还不会缩骨功!不怕,瞧师兄当日易容成珍珠惟妙惟肖的模样,日后师兄清醒了再向他讨教,肯定没错。 觉得自己的注意再好不过,点了点头,同时也吃饱喝足,小春放下碎银子便打算走人,哪知自己才站起来,却发现隔桌讲闲话的几个鲁汉子正横眉竖眼地瞪着他。 「臭小子,你笑什么,对我们兄弟说的话有什么意见吗?」汉子一把大刀扔了过来,正中茶寮破旧的老方桌上,可怜的方桌摇了下,要碎不碎地发出轻微声响。 汉子再道:「莫非你也同乌衣教是一路的不成?」 那刀刚好砍在兰罄面前,只见兰罄冷笑了下,倏地站了起来,筷子往那汉子身上扔去。 小春扯了扯嘴,幸好早上把化功散藏在烤鸭里给兰罄吃了,否则这双筷子铁定穿透了那汉子的胸膛。 「把你的刀拿开,碍眼!」兰罄说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汉子可被兰罄说话的不屑语调给惹火了。 兰罄可没怕过人,随即再喊了几声:「碍眼、碍眼、碍眼!」 「活得不耐烦了!」 汉子怒火中烧,拔起刀朝兰罄砍去,兰罄挥手便要去挡,然而才凝气出招,却发觉自己发出的掌力怎么又是虚软无力了? 小春连忙把兰罄拉到身后,「你现下没有内力,别乱出招。」 「为什么没了?」兰罄问。 「嗯……就……因为……反正没了就对了!」小春支支吾吾的无法解释,最后胡乱回答了句。 「小常,没内力不能打人!」兰罄用一种不知该如何嗜好的眼神望着小春。 小春被兰罄这么一望,心里那个虚啊…… 「师兄你别这么看我!」呜,小春别开眼。 大刀在这时朝他们二人中间劈下,小春连忙将兰罄推开,闪了那刀。 「喂!」小春没好气地道:「没看见我们师兄弟正讲着话吗?你这人有没有半点羞耻,背后偷袭人,岂是君子所为。」 「和魔教妖人没什么好君子的!」汉子硬是咬牙认定他们与魔教有关。 「没错,魔教妖人死有余辜!」旁边执刀执剑的也都围了起来。 小春只是懒得反驳而已,哪料对方就这么认定。莫非乌衣教真令江湖人如斯害怕,任何风吹草动都这般惊惶,宁可杀错不肯放过? 天上突然一只白鸽飞过,兰罄眼一抬,眸里光芒射出,窜出茶寮追那只鸟去。 小春见状跟着也拔腿就跑,他才没闲工夫和这些人打打杀杀,如今首要是赶紧将兰罄送回神仙谷去,外头的事情不想理会太多。 「小子,想逃!」 几名大汉举刀冲了过来,小春见状反手握住腰上剑,一个回转身子腾空翻上几翻,龙吟剑啸震人耳膜,逼得那些大汉捂住了耳朵。 「龙吟剑!韩斋是你什么人!」有人吼着。 「干卿底事!」小春潇洒落地,笑声爽朗。 「混小子!」一群人说罢又冲了上来,绕住小春不由分说便出招。 小春舞剑应对,龙吟剑使了有些时日,多少熟练了些,他随手一挥便是龙吟虎啸地,声声震震挟风带劲呼啸来去,几个内力尚浅的汉子受不住,顿时头昏脑胀昏厥倒地。 八九个大汉打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汉子们个个脸涨得通红,即便是轮番逼近,也叫那混小子左闪右闪外加一剑飞来给活活吓退。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声:「让开!」 小春朝那方看去,只见一把砂石挟带风势朝他扔了过来,他来不及闭眼,「唉呀」地惨叫了声,双眼刺痛非常,居然让沙子给偷袭到。 「小人!」小春大吼。他揉着眼睛努力想睁开,却刺痛的不停流出泪水,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见到丝丝光亮与朦胧人影而已。 「对付你这个乌衣教余孽,不需要客气!」对方强辩着。 「小人就是小人,拿沙子扔人眼睛,传出去不怕笑掉别人大牙吗?出手的那个姓什名啥,报上名来,不把你的事迹拿到市集酒肆说上三天三夜,我就不叫赵小春!」小春火了,振声吼着。 「赵小春,你是赵小春!」大汉之间忽然地乱了起来。 「魔头兰罄的师弟赵小春!」 「神仙谷的药人!」 「吃了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练功至宝!」 一群人发疯似的狂涌而上,朝小春扑去。 小春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周身被不停猛力拉扯,几把刀几把剑在他身旁挥来舞去,这些大汉居然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药人是我的!」 「滚开,我先发现的,药人是我的!」 混乱不已的情形令小春烦躁。他拼了命地想挣脱他们,龙吟剑随手乱挥着,也不知究竟是谁伤了谁,灼热的鲜血喷上了他的脸。 他看不清楚,眼又疼得不停流泪,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了。赵小春这三个字又不是今天才这么报的,以前都没事,怎么今日惹得对方如此大的反应来。 「把你们的脏手拿开,不许碰他!」 熟悉的声音悠然响起,那不冷不热,却已包含所有激烈情感的平淡声音,让小春浑身一震,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他……他的声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阵强烈的劲气发过,银霜剑划过血肉所发出的独特细响传入小春耳内。 小春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而后他被一直手臂往前拉,拉进对方稍嫌冰冷的怀抱中。手臂的主人仍旧同以前般不懂节制力道,紧紧地揽着,圈得他的身体疼痛不堪。 眼睛拼了命地睁开再睁开,就算只有一点点缝隙也好,只希望能再瞧见那个人的脸庞,瞧见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云倾……」视线朦胧中,小春哽咽了。 他见那人低下了头,清澈的双眸如昔,凝视着他。只凝视他。 荒山野岭、简陋茶寮,这样野草蔓生鸟不生蛋的地方,从来就不是云倾会来之地。小春诧异,更多的是震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在此处遇上了云倾,明明月前才说过诀别的话而已,为什么云倾如今会出现在他身边,还紧紧搂着他? 「你是谁,报上名来!」 旁边碍眼的汉子们受了伤又吼又叫的,吵得小春心烦。 小春振臂一挥,粉末随风散开,不一会儿便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那些大汉倒得一个也不剩,连茶寮里端茶的小二也昏了过去。 「你……真巧……竟在这里碰上你……」小春双手轻轻的贴在云倾胸口的衣襟伤,缓缓将自己往外推。 云倾眉间一拧,手又圈紧了小春一些,但小春执意脱离他的怀抱,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云倾不想放开小春,却听见小春说:「我身上脏,弄黑了你的衣裳就不好。」 云倾知道那是小春的推托之词,小春那不想与他靠近的模样看在自己眼里,让胸口有些闷。 原来小春已经不想与他接近了吗?云倾僵硬地收回力道,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自己放开小春。 「不是碰巧。」云倾淡淡道。 「嗯?」小春揉了揉眼睛。 「你的手很脏、脸更脏。」见小春用手揉眼,云倾伸手又是将小春的手腕抓住,一把扯离他的眼睛。 「唉,我知道。你这么怕脏的人,就别抓着我了。」小春缩了两次缩不回来,不晓得云倾想做什么,还是挣扎着想离开云倾的。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云倾,也没想好该怎么对云倾说他爹的死是大师兄一手策划,云倾突然这么出现,吓着了他,也打乱他的计划。这下,他全慌了。 「赵小春!」云倾低吼了声。他不喜欢小春避开他的这一切举动,小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无论何时何地都笑脸对他,云倾云倾地喊着,紧紧靠着他才是。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模样,令他十分难受。 云倾愤恨而悲伤的语调让小春一震,他微微抖了一下,便停止了挣扎的举动。 眼睛仍痛着,睁不开。小春试着张眼,却又疼得阖上眼皮。 云倾捉着小春的手,将他带到茶寮中坐下,接着端来了清水,撕下小春脸上的人皮面具,而后拿巾子沾水了,仔细替小春将沙尘清除。 「你除了平城之后,我打探到你的消息,追着你一路南下。」云倾说着,手里动作轻柔,「好不容易……追上了你……」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中) 第10章(下) 章节字数:9342 更新时间:07-11-01 23:50 过了一段时间,云倾说了声:「好了。」小春慢慢张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云倾那张不染纤尘的脸庞。 细致的五官,眼眉耳唇无一不是他所深深眷恋的。小春望着,片刻失神,突然惊醒后,才缓缓将眼神移开。 「为什么不看我?」云倾问。 「……」心虚。小春暗地里想。 「兰罄呢?你一路都和他在一起?」云倾再问。 「……」那家伙抓鸟去了。小春这时倒庆幸师兄不在,否则师兄碰上云倾,又是一场混战了。 「为什么不说话?」云倾连问几声小春都不答,他心里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小春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云倾见小春不肯理会他,胸口一口气堵着。片刻过后,他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气极地说:「我把解药丢了。」 「什么,你把解药丢了!」小春一听还得了,整个人绷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脸色发白,神情错愕地望着云倾,不敢置信地道,「何时何地弄丢的,怎么会弄丢了,派人去找了没?没那药你会死的知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 云倾见小春慌张的模样,忍不住抚上了小春的脸颊,心里酸楚不已,却又莫名开心起来,「瞧,你还是关心我的。倘若我死,你肯定也会难过是不?」 「你还说这什么话,药是在哪里弄丢的,你出来才弄丢的吗?没事出来做什么,待在京城不就好了,师兄我都带走了,你也能安心当你的端王了,干什么还跑出来,外头世道凶险的你不晓得吗?」 小春噼里啪啦地念着,急得像无头苍蝇般团团转。心里想着这怎么办,重制药是没法子了,干脆剑拿着,直接在胸口挖个洞,把药人血给云倾喝了还能救。 「我想你。」云倾说。 「嘎?」小春怀疑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看不见你,我很难受。」 云倾的语气仍是那般淡然,却听得小春胸口一紧。 小春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脑袋只转着云倾说的那句话「看不见你,我很难受。」他想说,他也是啊!但是,话到了嘴边,却硬是止住了。 师兄还在附近,俩人碰上了绝对没好事的。现下最要紧的是先让云倾离开,别让云倾和师兄碰头,而后等自己将师兄送回神仙谷,跟着再去找云倾才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绝对不行的! 可是现下云倾有了性命之忧,他又怎能扔下云倾不管! 奶奶的,这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小春心里头奋力挣扎之时,突然,一只天青色的瓶子在小春眼前出现。 「咦?」小春张大了嘴,伸出手去摸了摸瓶身,发觉的确是自己给云倾的那只瓶子。又连忙夺下药瓶打开来看,里头的药都还好好待着啊,怎么说不见了? 「小春,我这么对你,你还会担心我吗?」云倾低声问。 「当然会啊……」小春发觉自己又给云倾骗了,慌张的感觉消散,顿时吐了口气,轻松了些。原来药没有丢,是这家伙拿来试人的。 幸好,幸好不是真的有事! 「幸好……幸好你还在意我……」云倾猛地将小春整个人压入怀中,搂得死紧。 小春吃了一惊,本来想挣扎,但却感觉道搂着他的人竟然微微地发着抖,不知这一试究竟是花了他多大勇气,如果得到的是相反的回答,这个人也许会当场崩溃也不一定。 「云倾,你别这样子。」云倾这模样,小春见了也难受。 他的云倾美人曾几何时会在意其他事物了,像他这神仙般的人物,就该像神仙般无牵无挂,闲淡从容才对。怎么今日,却让自己害得也同凡人般识起七情六欲爱恨情痴嗔起来了。 「以后不许你对我用药!」云倾突然吼了起来,「我一醒来身旁一堆人,但没一个是你,我找了你好久,才想到你说……」声音,突然弱了,「……才想到你说……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云倾道:「我不想和你永不相见……我也不想听你说出什么后悔二字……你应该留在我身边不离开的……赵小春……我不许你说出后悔这两个字!」 说到最后,云倾激动得浑身颤抖。 小春知道云倾难过。见云倾难过,他也同样难过。 不行了,好不容易俩个人才又再见面,要是为了大师兄再把云倾推开,那他赵小春就真是十成十的负心汉、薄情寡性、水性杨花了! 不对,水性杨花好像不是这么用来着的。 「云倾,我如今是要回神仙谷。」小春低头缓缓说着。 「我与你一起去。」 「但我身边还有大师兄。」 「……」 「师兄有病在身,不是你的对手。你与我们同行,确实有些不妥。不如……你先回京去……」小春声音放得轻。 「为何我不能留在你身边,兰罄却可以?」运气捧起小春的面颊,凝视着他,心底隐忍的怒气就要发作,却又强自压抑道,「对你而言,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多过于我?」 小春别开视线,道:「也不完全是。」 「也不完全是?那就是说有一部分是?」小春的回答与闪躲的态度令云倾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师兄和你不一样。」小春说。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为何你把他摆在前头先说?何时他在你心里竟比我重要了?」一听见自己和兰罄无法相提并论,云倾心里头就又拧了起来。 「好好好,你和师兄不一样。」小春立即改口,随即接着小小提了一下,「但你别忘了金銮殿上之事,还有我爹,和割袍断义。我似乎未曾说过要原谅你了,你若要再这番咄咄逼人可不好。」 小春这么一讲,云倾的手立即像碰着烧热的熔铁般,烫得缩回了手。 云倾脸上的神情既悲又痛,看的小春实在不忍,但眼前除了这方法,却又没别的法子可想。 小春只得忍下心里的不舍,硬起心肠继续道:「有些事,该做的还是得做。我既然决定了要将师兄带回神仙谷交给师父,便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你……」 小春瞟了云倾一眼,低下头再说,「除非你能答应我不伤害师兄,否则我只好请你先离……」 最后一个「开」字尚未讲出口,云倾便吼了声:「住口。」 小春震了一下。惨……惨了……说得如此过分,云倾要是气了真的就此离开,那可不好。 突然,自己还握在手里的瓷瓶被硬扳起来,小春心底一径的认为云倾就要拿解药走人,所以死抓着瓶子不放。 谁知云倾一把抢过了瓶子,却又往小春怀里塞去。 小春抬头,愣愣地看着云倾。只见云倾露出有些哀伤的神色,似乎一忍不住那清澈的眼里便要溢出泪来般。 「云倾……」小春眼眶发起烫,觉得难过。 「你说什么,我都听。就是别叫我走。」云倾嗓音嘎哑地道,「我受不了。」 小春捂着胸口,按着怀里的药瓶。就如同以前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云倾总是把药放在他身上,到了时辰,无论俩人身在何处,便都会回到对方身边等待送药服药。是了,像以前一样,云倾的药,得由他亲手喂了。 虽然之前那番话得到预料中的反应,但小春宁愿自己没对云倾说过那些。 伤这人,便是伤了自己。云倾痛,他也不好受。 「对不起……」小春喃喃道。 云倾的手指摩擦着小春的唇瓣,专注深情地凝视着这个人:「从今尔后,你说的话,我都听。我知道我可以信你,即使你欺我瞒我,我也不会怀疑你分毫。」 「嗯……」云倾的话,让小春哽咽了。 就在这互诉衷情,俩人终于和好如初的美好氛围中,小春静静靠在云倾怀里,云倾也默默揽着小春,皆无语,天地万物俱寂。 旁边倒着的店小二没动静,中了迷药睡得正好,稍远几名大汉也不省人事,全无知觉。 小春吁了口气,正觉得心里甜滋滋,上天怎么待他这么好之时,眼角却瞥见蜿蜒曲折的山径间跑出了灰衣人影。那人越跑越近,朝他而来,手里还抱着只肥滋滋圆乎乎长满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小常、小常!」兰罄飞快狂奔,但没了内力没了轻功,再怎么跑在习武之人眼里看来还是慢了些。 小春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惊讶的发现兰罄手里那会动的竟然是只黑乎乎的小熊。 而更令小春大惊失色的,是兰罄身后,还跟了只体型巨大、疯狂咆哮的小熊他娘! 「奶……奶奶个熊!」小春声音都颤了起来。 只见兰罄飞奔到他面前,将小熊塞到他怀里吼便往后头跑,小熊「嗷嗷嗷」地叫着,而那只方框吼叫的大黑熊见孩子到了他手上,就朝他冲来。 身旁利刃出鞘声一响,小春发觉云倾已然拔剑。 见状小春立刻往前方用力挥出一把药粉,那小熊的娘「啾……啾啾……」地打了几个连环喷嚏,脚步慢慢地越来越缓,跟着到他面前时晃了两下,「砰」地声倒地不起。 小春连忙将小熊放回他娘怀里,连说三声「对不起」后,一边拉着云倾的手,一边扯着兰罄的衣袖,赶紧离开茶寮。 入城找了间客栈,小春吩咐两间上房后,一手拉着一个便往房里去。 兰罄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他看着小春身旁的白衣男子,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这人是谁。 云倾冷冷地望着兰罄,手掌按在剑柄之上,虽无动作,全身上下却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戒备的模样。 小春关上厢房的门,回过头来看见的便是俩人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他往圆桌旁的凳子一坐,左边拉下兰罄,右边拉下云倾,咳了声道:「都坐下来,喝杯茶。别动气,有事慢慢说。」 小春往云倾看了眼,指了指兰罄,仿佛介绍初次相见的生人般道:「云倾,这是我大师兄石头,他练功过度走火入魔,现下记不得几个人了。如今我便是带他南下回谷找师父,好让师父治他这病。」 「你说我是你『朋友』?」云倾不满地提高语调。他才不管兰罄是什么病什么走火入魔,反正生死仇敌一辈子都是生死仇敌,他不悦的是小春的用词,他俩之间的关系哪是朋友这二字得以囊括。 「嗯……嗯……」小春为难地道,「非常重要的朋友,生死之交,这样成吗?」 云倾冷哼了声,有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小春接着向兰罄看去,瞥了瞥云倾说:「石头师兄,这是我……最要好、好得不能再好、好到叫作那个亲密无间的朋友云倾、我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他,你以前常常和他打打闹闹的,不小心伤了人家几次。如果不记得那是最好的了,省得又再打起来……」 「云倾?东方云倾?」听到这个名字,兰罄倏地站了起来,原本平稳的眼神骤变,混乱非常,「我记得这个名字,东方云倾,不能饶的东方云倾!」 「不是东方云倾,只是云倾而已,没有东方!」小春连忙抓住兰罄将他按住。 和彼此一样,他们的名字都是对方的禁忌。小春晓得,连忙安抚着兰罄。 兰罄纵使走火入魔,一经提起,以前的事或多或少会想得起。和兰罄在一起这段时日,小春鲜少讲到东方家的事情,而今提起了,兰罄的反应也和预料的一般大。 云倾对于兰罄脱口而出那些话的不快,在脸上表露无遗。 「姓云名倾?」兰罄狐疑地问。 「对对对!」小春连忙回应。 这时,云倾冷冷瞥了小春一眼,瞥得小春冒了把冷汗。 小春朝云倾尴尬地猛笑。这么替云倾改名字,要不是之前的事让云倾肯忍,照云倾以往的脾气,他唯一的下场便是满身扎满梅花针去。 幸好,幸好云倾忍下来了。小春吁了一口气。 兰罄一对阴冷冷的眸子盯着云倾,说:「我不喜欢这个人。小常,叫他走!」 「你不喜欢我,我更不想看到你。他叫小春,不叫小常。要走的人是你才对,凭什么我得走,你就可以留下来!」云倾冷淡地回道。 「他叫小常,才不叫小春。小常是我弟弟,你又是谁,你才是该走的人,赶快走,别逼我动手!」言语之中,兰罄本该退去的邪佞之气又回到身上。 小春瞧兰罄话讲着讲着,嘴角再度勾起让人惊心动魄的冷冽笑容,心里就一阵一阵发毛。他连忙把桌上的茶壶拿了起来倒上几杯茶,一人一杯端到他们面前,而在递予兰罄时,暗中下了百忧解至茶水中。 「喝茶喝茶!平心静气地讲就好,不要动怒。」小春连忙道,「我叫小春也好,小常也罢,还不都是你们认识的这性子、这个人,都一样的。」 兰罄瞟了瞟小春,道:「我要你那杯。」 「好好好,我这杯给你。」小春换杯子时,也在自己的杯内再下百忧解。 兰罄狐疑地嗅了嗅小春的杯子,觉得似乎有异味,抬起头来再指云倾桌前的道:「我要他那杯。」 「没问题。」小春又替兰罄换了过来,当然药还是照下。 云倾见小春真这么大胆,敢从他面前把属于他的东西拿给兰罄,心里怒了起来,便要发作。 这时小春暗自扯了云倾的手,将解药塞到云倾的手掌心中,唇瓣开合无声地说:「当帮我个忙,别气。」 云倾并不接过解药,而是反手扣住小春,与他十指交缠,缠得死紧,任小春挣扎几番也不肯松手。 小春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时兰罄还在,云倾却总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还是不会看场合的。 兰罄咕噜咕噜的将茶喝完,觉得闷了,便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那张冷艳妖冶的脸庞来。 云倾眉头一拧,见到熟悉憎恨的面孔,忍无可忍便又要拔剑。 「师兄你饿了没?」小春感觉到云倾的妄动,立刻扯开嗓子道。 「没。」兰罄回答。 「我叫拔丝排骨给你吃好不?」小春又说。 「我要吃猪耳朵。」兰罄道,「还有竹叶青。」说着,人皮面具在手里抖了两下,又戴了上去,黏得服服帖帖的。 「好好好。」小春连应了三个好,扯了云倾就往外走。 关上房门将兰罄隔绝在内后,小春在走道上立即对云倾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云倾将小春的手扣得更紧。 「师兄他被我下了药,现下功力尽失,和个寻常人没两样,你要是趁人之危取他性命,便是陷我于不义。」小春叮咛道。 「我杀他,是我的事,岂又与你相关了。」云倾别过脸去,「你总把事情往身上揽,这根本不一样。」 「一样。」小春想缩回手,用力扯了几下,「是我令他变得如此你才能轻易下手,倘若你真的得手,如此以来便是借着我的手杀他,我是帮凶,都一样。」 云倾沉吟了几声,缓缓道:「我晓得了。」云倾感觉小春一再地拉扯着,又说,「你别扯,我想握你的手,不想分开……」 小春脸一红,呐呐几声,便止了挣扎的动作。 「我……我们下去叫几样小菜吃吧……饿……饿了……」小春结结巴巴地说。 「嗯。」云倾握紧小春的手,拉着他往楼下走去。 人来人往的客栈,每日都是一样喧哗,而今日热烈讲着的是那谁也捉不着的淫贼飞天蝙蝠。 小春叫了碗阳春面,又要了盘包子,和云倾坐在角落里默默无语地用膳。 云拿着包子吃着,小春边大口吞面边觉得,这人的手指不但滑得像玉,也白嫩得像这包子。包子拿在他手里,都不知道是包子白,还是他的葱指白了。 「沾着了。」云倾说了声。 「嗯?」小春眨了眨眼,不知云倾说些什么。 「面条沾在脸上了。」云倾伸手将那小截白面拿了下来,说,「嘴张开。」 小春啊了声。云倾随即将面条放进了他嘴里,跟着拿了白巾子把手擦干净。 小春脸又红了一下,不知这过于暧昧的举动,有无被人看见。不过他们坐在角落里,理应无人察觉才是。 谁知才转着这念头,头一转,却发现兰罄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他身旁,双眼睁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跟来做什么?」云倾拧了眉,真是屡看兰罄屡动气,恨不得立刻挥剑斩下这人的首级,扔了泄愤。 却见兰罄也不说话,手伸进小春碗里拉了条还沾着汁的长长面条,往自己脸上黏去,而后一张脸就这么凑到云倾面前,期待地看着云倾。 云倾手掌轻拍方桌,劲力随即将他与凳子一道往后带开,拉开了自己与兰罄的距离。除了小春之外,云倾实在无法忍受他人靠自己太近。 兰罄皱起了眉,手往桌子一撑,爬上桌去继续逼近云倾。 小春知晓兰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连忙拉了拉兰罄。兰罄转过身来,小春跟着说:「啊……」 兰罄也「啊……」地张开嘴。 小春这时将兰罄脸上还滴着汁的面条拿下,塞进兰罄嘴里,兰罄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桌上下来,安分坐下。 云倾见到这景象一双拳头是握得死紧。小春都没这么待过他,这混帐竟然让小春喂了他。 小春吁了口气回过头来,则又看见云倾愤怒的眼神,「呃……」 这俩人真是天生冤家,这样也斗,那样也斗,稍微偏心一点斗不行!小春开始觉得让这二人一起同行,真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主意了。 小二送了猪耳朵和竹叶青上来,移转了兰罄的注意力。 小春连忙抓住小二,想着该如何把四周围凝重的气氛驱散。 「对了小二哥,打探一下这里离铭城和涵扬还有多远距离。」小春问。 「噢,沿官道一路下去,大抵七八天左右就到铭城,铭城再南走三四天,便是涵扬了。」小二说。 「那大概还有半个月左右的路程。」小春喃念着,算着大概何时能回到神仙谷。 听邻桌几些人都在话着飞天蝙蝠如何如何,小春拉着店小二又问:「小二哥再问一下,这飞天蝙蝠究竟什么来头,很厉害的吗?」 店小二紧张了一下,缩了缩脖子道:「客官您不知道,飞天蝙蝠的案子现下可是咱们城里最重要的大事。听说这淫贼每隔十日便犯案一次,每次做案前还大胆地在闺女房门口下蝙蝠镖宣告。纵使闺女们逃了,十天内也还是会抓到。城里头已经有许多闺女不幸遭了毒手,但官府也没办法,所以现下是人心惶惶啊!」 店小二望了安静不语的云倾一眼,小小声地道:「恕小的多嘴讲一句,客官您这朋友虽然女扮男装,但长得眉清目秀的,还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劝你们也别待下去了,趁天才刚黑,还是赶紧出城吧,否则让那淫贼盯住了可不得了。」 兰罄早已将人皮面具覆上,现下别人眼里看到的,不过是一张平凡无奇的男子面孔。小二所指怕被淫贼盯住之人,便是云倾了。 小春失笑,连忙道:「我这个朋友并非女扮男装,他的的确确是个男子,小二哥您多虑了,飞天蝙蝠又不是瞎的,怎么会分不清楚呢!」云倾的确是貌美不可方物,被认错也情有可原。 「真是对不住了客官……小的误会了……」小二鞠了几个躬道歉后,疑惑地又看了云倾几眼,才退下去,「明明就是……明明长得那么标致……」小二疑惑地喃喃念了几声。 「别放心上。」小春对云倾说。 「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云倾突然这么问。 「嗯?」 「回答我。」 「没人比你更好看了。」小春低下头继续吞面,口齿不清地说着。 云倾有些高兴了,他继续吃着手里头的包子,道:「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看着云倾这模样,小春突然心虚了起来。云倾这般相信他,而他却还瞒着爹的那件事不说,这对云倾而言并不公平。 「云倾,你听我讲件事好不好?」小春囫囵吞完了面,打了个嗝后,有些犹豫地拿筷子搅着碗里剩下的那一点汤汁。 「要我离开的话,我不听。」 「与那无关。」小春说,「但你得要先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许生气、不许发脾气、不许骂我、不许拿针扎我!」 「好。」云倾不疑有他,应得干脆。 「大师兄在我们离京之后才对我说我爹的事与你无关。原来他那日见你下不了手,就代替你下了手。」小春说得小小声,头低得快埋进碗里头去了。 「你说什么?」云倾掐爆了手里那颗包子,里头的肉馅被挤了出来,蛋黄还掉到地上去。 「你答应过我不生气……」小春自知理亏,声音细小如蚊蚋,几乎快传不到云倾耳里。 「兰罄,我杀了你!」云倾扔了包子,伸手揪住正喝着竹叶青的兰罄,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你这混帐!杀了人还嫁祸予我,使我与小春误会彼此。你害我差点没了小春!混帐,我今日绝对要把你的手脚砍了,塞进瓮里用盐渍,再把你眼耳口鼻刨开浸酒。」 兰罄手里的主业侵全泼到了云倾的白衣上,他有些纳闷地看着云倾,而后问:「杀谁?杀了谁?」 「唉……」小春叹了口气,师兄早胡里胡涂了,哪记得那些事呢?他遂道,「记不得了吗?宁王啊,十四王爷东方罗绮!」说到爹的名字时,小春心里又疼了一下。他那无缘的爹啊,此刻该是和娘团聚了吧! 「东方罗绮?」兰罄想起了这个人,他脸一偏,往旁边测去,不看小春也不看云倾,说道:「东方罗绮不能杀……他是小春的爹……不能杀……」 小春猛地抬起头来。 云倾更是诧异。 小春不敢置信地再问:「你没杀他?」